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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類型] 康熙大帝 - 二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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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7 15:35:20 |只看該作者
     
      就这样,明珠愁肠百结,思虑重重。一时热血沸腾,一时又觉得好像掉进冰窟窿里,周身感到透骨的寒凉。正在这时,忽觉门外“咕咚”一声,似有一人倒下,接着便毫无声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铁门无声地一动。定神看时,才发觉天已经黑了。又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明珠这才确实认定,这决非精神恍惚,此时只见面前人影一闪。一个细细的声音贴在耳边道:“你能走动么?”
      “怕不行……”明珠激动得有些发喘,暗中摇摇头问道,“足下是…谁?”
      细听时,依稀像刘华的声音,他心中一阵酸热,哽咽道:“刘兄,难为你这时候还来……”刘华扶他坐起,低声急促地说:“不要多说半句话,咱们快走!”
      “不!”明珠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微光,“我不行了,你快离开这里,告诉魏大人,叫他们快快离开白云观!”一边说;一边握着刘华的手,紧紧抖了两下,“事体紧急重大,万万不可疏忽!”
      一听“白云观”三字,刘华只觉脑袋“嗡”地一响,当下也不说话,拉起明珠一只胳膊,顺势将一条腿搭在肩上,扛起明珠,拨开房门,一个箭步窜了出来,不防正被一个巡更的瞧见。巡更的把灯和梆子哐啷一撂,扭身便跑,杀猪似地大叫一声“有强盗了”!待喊第二句时,刘华抢上一步,猛砍一刀,那人便俯身倒了下去。
      只此一声,鳌拜府里便炸了营。守在二门的歪虎嘴里大声呼哨;几十名从旗营里精选的戈什哈和歪虎从山寨里带下来的几个黑道朋友,“唰”地一声都窜出了房门。歪虎一步跃前,横刀在手大喝一声道:“不要乱,贼在花园里!”说着便提调四十名戈什哈在府外四周巡看,封住出路;用十几名封住花园门,防止贼人窜入内宅;自带了二十五六人燃了火把进入园中搜查。鳌拜此时听到报警,早已整装戒备,搬了把椅子在花园门口坐镇拿贼。
      明珠见大势已去,附在刘华耳畔低声急道:“放下我,一刀砍死我,然后说我逃跑……你别……别……我不恨你!”
      刘华一声不吭,背着明珠前盘后转,但觉到处都是人影,惶急之中,听得明珠又喃喃道:“送信要紧……事关皇上安危……你、你快放下我一人去吧!”见刘华仍是不放,明珠张口便在刘华肩头咬了一口,“你怎么不听话?我告诉你,若你意外被擒,要尽情呼唤‘白云观’,自有人去报信,切记……”话未说完已昏厥过去。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眼见灯笼火把愈来愈近,花园墙上也上了人,数十盏玻璃防风灯照得墙内外如同白昼。搜园的人并不吆喝说话,只用刀拨草敲树,步步逼进。突然有人喊叫一声:“刘华,原来是你!”
      刘华站住了,将明珠轻轻放在地下,提起剑来插进假山石缝里,“咔”地一声立时别断成两截,笑道:“歪虎!咋唬什么?我能不知道你那两下?大丈夫做事敢作敢为,我随你们去见鳌中堂就是了。”
      众人见他如此从容,一时被他的气势镇注了,作声不得。歪虎见他断了剑,也将刀回入鞘中,拱手笑道:“刘兄是条好汉子!我也不来为难于你。鳌中堂己在那边等着,你自去分说!”说罢喝道:“你们还不侍候着刘爷!”几个戈什哈一涌而上,将刘华五花大梆,架起来便走。
      听说拿住了家贼,鳌府上下人等无不惊异,都赶着来瞧。鹤寿堂内外点燃了几十支胳膊粗的蜡烛。鳌拜按剑坐在榻上,见歪虎他们进来,也不言声,只两眼死死地盯着刘华。刘华毫不畏缩,硬着脖子立在当庭,拿眼打量鳌拜。鳌拜冷森森地笑道:“我说后花园里怎么尽闹鬼,原来是你啊!你叫刘华?”
      刘华撇嘴一笑,扭过脸去不答应。歪虎见他这样,走上来劈脸一掌,把半边脸打得紫胀,嘴角渗出血来:“主子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刘华此时只有求死之心,转身照歪虎脸上啐了一口血唾沫问道:“他是我哪门子的主子?”这时庭上庭下百余人,见这个平时十分随和的人竟敢对鳌中堂如此无礼,一个个吓得变颜失色。堂内堂外家人仆役护卫侍从环立,屏声敛气鸦雀无声。那刘华却昂首挺胸地满不在乎,缓缓又道:“我是朝廷六品校尉,也不过中堂叫我跟着他当差罢了,这就成他的奴才了?”还待往下说时,只听“啪”地一声,这半边脸上又挨了歪虎一掌。
      歪虎身上没功名,听刘华的话便觉格外不入耳。他自觉在鳌府是最有脸的人,今日为着鳌拜被刘华埋汰,顿时大怒,脖子显得更歪,阴着脸“嗖”地从腰里抽出钢丝软鞭,“呜”地一声照刘华拦腰猛抽过去。
      “歪虎!”鳌拜突然喝道,“退下!”歪虎狠狠盯了刘华一眼,盘起鞭子,悻悻地退到一旁。
      鳌拜格格一笑,起身来到刘华旁边道:“刘华,今日此事你也料知我不能善罢甘休。不过,我惜你是条汉子,只要讲出谁的指使,你不是六品么,我抬举你个四品怎么样?”
      刘华哼了一声,别过脸去。鳌拜又道:“如果你觉得那边得罪不起,也不要紧,我给你一笔钱,找个幽静去处去做个陶朱公,也可享受清福,这样可好?”
      刘华“呸”地一声朝地下唾一口血水说道:“没什么人指使。你弄了个人放在后花园,我想见识见识是怎么回事。”说完又闭口不言。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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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7 15:35:30 |只看該作者

      鳌拜冷冷问道:“见识得怎样呢?”
      刘华提高嗓门说道,“也不见得怎样。他叫明珠,现是皇上的侍卫,在白云观当差!”
      听得这话鹤寿堂内外立刻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鳌拜知他用意,强压心头怒火冷笑一声道,“你喊吧!你就把我这鹤寿堂喊得塌了,白云观也不会听见!”转脸吩咐歪虎,“自现时起,十二个时辰不断巡查府内外,不经我亲自准许,不管是谁强行出府,你就宰了他!”
      “那也不见得就堵住了!”刘华立刻硬梆梆顶了一句。话刚说完,鳌拜就伸手向刘华左胁下一点,刘华马上觉得猛地一麻,浑身一颤,顿时全身麻痒难忍,胸口也憋得透不出气来。鳌拜背着手笑嘻嘻地瞧着他那痛苦得扭曲了的脸问道:“刘华,你怎么知道后园里关着人?府里还有谁是你同党,讲!我已点了你先天要穴,此时可忍,再过一时目暴皮绽,肠断肺裂,比剥皮都难受!”
      刘华已是瘫倒在地,喘着气道:“解,解了穴……我,我讲就是……”小齐小曾小吴几个人已是吓得面如土色,躲进人后。
      鳌拜弯腰在他背上轻轻一拍,说道:“好,给你解了,你讲!刘华躺着不动,说道:“绳子捆得大紧,我懒得讲。”
      鳌拜努嘴示意歪虎给他松绑。歪虎迟疑道:“中堂,这成吗?”鳌拜冷笑道:“凭他这点微未功夫,老夫可以空手让他白刃!给他解开!”
      绳子解了,刘华慢慢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大模大样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了,双手搓着不言语。
      鳌拜追问一句:“怎么说话不算数?”
      “我是出名的酒猫子?”刘华道,“所讲的事体太大,得给碗酒喝才行!”
      “好,索性成全你!”鳌拜吩咐道,“来,将御赐的贵州茅台给他倒一碗!”
      酒,斟上来了。刘华颤巍巍地端起碗来,略一踌踌,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鳌拜一声“好”没叫出口,忽然酒碗“噗”地一声照脸砸了过来。他眼力极好,也不躲闪,伸出左手“啪”的一声就在空中将碗击得粉碎,猱身上前一步伸手去点刘华的池源穴。哪晓得刘华一闪身,竟从怀中“嗖”地拔出一把四寸多长匕首,扑向鳌拜。
      阶下众人惊呼一声援救不及,歪虎在旁瞧得真切,甩手一镖,正中刘华眉心。刘华哼也不哼一声,就沉重地倒在地下咽气了。
      鳌拜脸色煞白,双手对搓一下,强笑道:“除了家贼,一大快事!”
      刘华这突然一击,虽然没有成功,可也把鳌拜吓得胆战心惊,脸都黄了。他强自镇定了一下,威严地向府内家丁、差役说:“看见了吗?这就是背主叛逆的下场,今晚的事谁敢走漏半点风声,我绝不轻饶。”看到下人们个个畏惧,人人战栗,鳌拜放心了。心想:“哼,你把奸细派到我府里来了。好吧,老三,看你能不能躲得过这一关!”
      可是鳌拜高兴得太早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府中这三天内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被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物,窥测得清清楚楚,这个人就是胡宫山。
     
     
    第三十五章 西华门虎将斗侍卫 白云观翠姑救御驾
     
      由于鳌府关防严密,五更时分小齐才送出“白云观失风”的情报。魏东亭一跃而起,慌不择路,单骑飞马径在西华门,打算就近入宫。无奈这日不该他当值,腰里没牌子,守门的军士又换了防,说甚么也不肯放他进去,只是陪笑说:“爷请稍停!您的名头儿咱们知道,只是这里已换了首领,小人禀过再……”魏东亭无心听他饶舌,猛然间想起康熙说过今日要去山沽居的话,顿时急出一身汗来,立眉瞪目“啪”地给了那禁兵一记耳光,骂道:“撒野的奴才,少时爷出来再与你算帐!”
      一边骂一边往宫里走,却见旁边厢房里闪出一个大个子,铁塔似地站在当头拦住去路,冷冰冰地说道:“魏大人,您这样做太孟浪了吧?”魏东亭闻声抬头,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这新换的首领竞是刘金标这个老对头。刘金标穿着一身簇新的五品侍卫补服,双手叉在胸前,神气活现地斜着独眼道:“虽说您是乾清宫侍卫,可没打这儿进去的规矩。你又没有牌子,这就对不住了!”说着回头喝道:“请魏大人到那边厢房中歇着,待堂官来了再作处置!”
      “放肆!”魏东亭横眉说道:“我奉主上特旨,无论哪道门都能直出直入!”
      “哦,是吗,可是在下不知道。”刘金标心里得意之极,说:“你今个擅闯宫门,就该扣下。放你进去,我先就有罪了。来啊,夹他进去!”
      魏东亭见状不妙,伸手抽刀时,却摸了一个空!原来他走得太急,连佩刀也没来得及挂上,眼见两个戈哈扑了上来,情急之下,一个“推窗见月”双掌一分,两名戈什哈刚刚接掌,便觉得如扑虚空,急忙收势时,又被魏东亭顺手一送,二人“呀”地一声直仰跌出一丈多远。魏东亭呵呵冷笑道:“怎么,还要动武么?”
      “不动武谅也不能与你善罢!”刘金标将手一摆,西华门值差的三十几名校尉“啪”地拔出刀来,围成扇面形逼近魏东亭。
      魏东亭急于脱身不敢恋战,忙向后跃了几步转身牵马,却又见讷谟带着几个人立在当面。就在他一愣怔间。讷谟大喝一声:“还不拿下/三四个人饿虎扑食般逼近身来,紧紧擒住他的手臂,并就势向后一拧。此时魏东亭就是再有通天本领也施展不开了。讷谟笑道:“你是圣上红人,我也不为难你,这也不过奉公行事。你老实说,谁叫你这个时候擅闯宫禁的。”
      魏东亭被几个人死死按着,直不起身来,仰起脸来大喝一声道:“我是奉旨见驾!”
      “奉旨?”讷谟哈哈大笑,“你们每日价说鳌中堂假传圣旨。原来你也会来这一套!回头查实了,再和你说话!”他放低了声音:“你还想瞒我吗,皇上今日微服巡游白云观,嘻!哪来的旨意给你,告诉你,鳌中堂兴许也要派人去伴驾呢!”说完手一摆,几个人簇拥着魏东亭,推推搡搡地将他押进旁边的一间小房子里,结结实实地绑在柱子上,口内还塞上了一团烂号衣。讷谟吩咐一声:“先把他看紧了,回头禀过内务府堂官再作处置!”说着,扬长而去。此时天色已是大亮。
      其实魏东亭只是早到了一步,相差倾刻之间,要是迟来一步便可截住康熙的车驾,因为这天康熙正是从西华门出行的。倒是苏麻喇姑眼尖,发现手守西华门的似乎换了陌生的面孔。轿车叮叮当当走过时她隔着玻璃瞧了瞧,也只是一闪念而已。哪知魏东亭此时正隔着窗棂眼睁睁地瞧着急得发疯呢?
      康熙心事重重地默坐在车中,出神地看着车外景致。愈近郊外街上的人烟愈少。时令己是初冬,道旁的杨柳暗绿,枫叶残红,另是一番景致。西北风吹来,遍地绦红色的落叶婆娑起舞。苏麻喇姑看到窗外的景致,叹息一声,说道:“不留神间,已至隆冬了。山水萧然满天寒,我是说咱们出门也太早了一点,万岁爷,冷不冷?”
      “不冷,朕还想在外头转一转,再到山沽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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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7 15:35:41 |只看該作者

      二人正说着,突然车子猛地一刹,他们身子向前倾了一下,方才坐稳,便听张万强扯着嗓子喊道:“你是怎么啦,不想活了?”苏麻喇姑从帘缝往外看时,见一个仆人打扮的人正陪笑道:“走远道儿乏了,想趁您的车搭一段路。”
      苏麻喇姑一掀帘子露出脸来,大声喝道:“你这人真少见!我们的车子坐不下,何况你是男子……!说着便吩咐张万强,还等甚么,咱们走路!”
      那仆人伸手一拦道:“大姐,人就是满了,再挤我一个也不要紧啊!”说着竞大胆地盯着苏麻喇姑说道:“若说我是男人,车里还有一个,不也是男的么?”
      苏麻喇姑虽是包衣出身,但自幼就被选入深宫,极得恩宠,见他出言不逊,一双火辣辣的眼睛又直溜溜地盯着自己,不觉又恼又羞,便放下车帘,不再搭理他。康熙早凑近了车帘审视,虽觉此人面熟,却再也想不起何时见过。
      那人仍拦住轿车不让路,并声言有急事要去白云观。
      原来车下拦路而立的不是别人却是翠姑,几年前,在悦朋店康熙曾见过她一面,此时哪里还会想得起这位当年唱“红绣鞋”的女郎。但翠姑因明珠的缘故,知道“龙儿”是个“猜都难猜”的贵人,以后又曾偷着瞧过几回。所以康熙略一露面,她便认了出来。那翠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原来翠姑去寻胡宫山,适逢胡宫山外出,她便坐在胡宫山的书房里等着。胡宫山并无家室,只在太医院附近租赁了一座四合小院,雇了四五个侍候的人。她是来惯了的,家下人一向视她是姑奶奶,也都不在意。
      此时她闲坐灯下,竟如同进入梦寐一般。今晚与胡宫山发生龃龋,原是她意想不到的事,细思自己这宦家之女,为了替父报仇,和道士出身的胡宫山结义,已是屈尊俯就,为回避胡宫山追求,她又只身入京,堕入青楼。原想借此结识达官贵人,如有机会见到洪承畴,杀了他替父报仇,……不料追到京师的胡宫山,这位曾与她共图“复明”大业的男子汉,近来也渐渐改了口风。
      胡宫山自康熙召见疗疾之后,回来如失了魂一样,口中喃喃自语也听不清说些什么。有一次翠姑问他:“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胡宫阶怔了一下才答道:“比起那个吴三桂,怕还是这位要好些!”
      “这位?”
      “嗯……翠姑?”胡宫山斜靠在椅予上,闭着眼睛沉思着道:“今儿个我见到了皇上。”
      “嘻!”
      “我读过不少相书?”胡宫山不理会她鄙夷的神色,只管说下去,“对甚么‘麻衣’、‘柳庄’都不外行。这位少年皇帝气度深宏、龙章凤篆,的确有帝王之相——你别笑,我并不信这些,这些话我也曾用来奉承吴三桂——怪的是康熙的案头并无奏事匣子,满案上堆的尽是些《春秋》、《战国策》、《史记》、《汉书》……”他又将给康熙疗疾的事细细讲给翠姑听。
      翠姑沉默了。这些话与她的反清心理格格不入,但又不能认为胡宫山说的没有道理……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胡宫山回来,由不得长长叹息一声:“爹爹,女儿的命苦啊!”她信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时,却是一本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翻了几页,觉得文词艰深难解,正欲插回书架,书页中忽滑落出一张字纸来。她拣起一看,正面是吴庭训作的那五首诗,翻过来看时,密密麻麻写的全是胡宫山自己的诗。就着烛光,她一篇篇瞧去,不料这位相貌奇丑的人竞如此执着、纯真地爱着自己,而且字里行间充满了胡宫山对自己的思念之情,翠姑没想到貌丑的他竟有如此丰富细致的感情!不禁眼中噙满了泪:“原来他的心也是这般痛苦!”
      “我料到你定会来!你不来我就又要寻你去了。”背后突然有人说话,翠姑猛地回头看时,原来胡宫山已经走了进来。
      “好嘛!”翠姑故意冷笑道:“‘此心难作盘中石,飞絮如花向清风’,真是好诗!”
      胡宫山苦笑着坐下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知道么?只怕当今皇上明日难逃一死!”这佯惊人的消息,胡宫山却说得如此平静。翠姑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寒:“啊!你怎么知道呢?”
      “鳌拜捉了明珠,盘出了底细,知道伍次友在白云观山沽斋给康熙授业,定于明日围攻白云观,弑君自立!魏东亭的把弟刘华已死,明珠也没能逃出来……更无人送信……这可怎么办呢?”
      听了这话,翠姑沉吟不语了,自己挚爱着的明珠要死了。那位饱学之士伍次友,也要遭难了。就连龙儿——当今皇上,明日也难逃一死,他还是个孩子啊!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又深深地爱着自己。他肯不肯出手相救呢?救皇上和伍次友,他肯定愿意。要让他救明珠,他能去吗!
      想了好大一会,才试探地说:“大哥,你能不能夜闯宫禁,把消息送出去呢。”
      “唔,这不是万全之策。大内高手如云,戒备森严,闹不好要出乱子的。”
      翠姑只道是胡宫山忌恨明珠,便决然地说:“你要是能救出皇上、伍次友和明珠,我,我便嫁给你。”
      “唉,你错怪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乘人之危,想这些事,也不是大丈夫的作为。这样吧,我马上去找魏东亭,要是找不到他,我就立刻赶到白云观,见机行事。你呢。出城在西华门外。等着皇上的车驾,阻止他们不让他们到白云观去。”
      两人商议一通。看看天色已经大亮。便分头行动。
      可是胡宫山却扑了个空。老门子告诉他,魏东亭刚才急急忙忙地进宫去了。
      翠姑却在西华门外截住了康熙的车子。
      康熙听这人说有急事要去白云观,便吩咐张万强将车停靠路边,自己从车上跳下来。苏麻喇姑不放心,也跟着下了车,侍立在康熙身后。
      翠姑盯了康熙一眼,见眼前这位身着家常玄狐袍、身材削瘦的人就是几年前在悦朋店里见过的龙儿。不禁喜出望外。便抢上一步,扎了个千儿,失声叫道:“您不是龙儿吗?”
      龙儿这名字一出口,不光是康熙,连苏麻喇姑也吃了一凉。龙儿这名字,康熙只在伍次友跟前使用。此时,听翠姑也如此称呼他,康熙还以为她是侍候伍次友的仆人,遂问道:“原来你是索府的,我说有点面熟呢!”
      翠姑心里暗暗发笑,便以索府佣人自居,顺口答道,“索大人府里三四百口子,爷哪里就都记得清了?我是府里派去给伍先生送信儿的。走乏了。想趁个便车,不想在此撞见了爷!”
      康熙诧异道:“索家难道连个车马也没有?”
      翠姑怕多说了,露出马脚,便冷冷地说道,“现在也无须多说,既然爷的车不让乘。这封信就请爷带给伍先生好了!”说着,也不等康熙答话双手将一张纸条儿呈了上来。
      见此人如此放肆。康熙正待发作,瞟了一眼纸条上的字。马上收敛起怒容。只见上头写的是:“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行不得哥哥?”欲待再问时,翠姑将手一拱,说声:“告别了!”转身便走。
      康熙近年来随穆子煦他们跟着史龙彪习武,颇有些长进。见这眉清目秀的青年人说起话来,举止十分乖张,早觉有异,便抢上一步抓住翠姑肩头向后一扳,顺势扯住了衣襟。翠姑顿时红晕满颊,骂道:“我来救你,你竟如此轻薄!”
      康熙一愣:“我怎么轻薄了?便不自主地松开手。翠姑一挣脱开,忙蹲身提鞋。原来,忙乱之中,她穿了一双不合脚的鞋,鞋带又脱落了。提上了鞋,她转身便走。
      “妹子慢走!”苏麻喇姑一眼瞧见她的小脚,突然叫道。这一声喊出来,不仅康熙和张万强大感惊奇,连翠姑也是猛然一怔。回头道:“你说什么?”
      苏麻喇姑慢步向前又细相了相,越发认为自己判断不差,拉起她的手说道:“咱们上车再说!说着朝张万强一努嘴儿。张万强会意,扶着康熙上了车。苏麻喇姑吩咐一声:“转辕!原道回宫。快!”张万强答应一声:“明白”,将缰绳一收,大喝一声:“驾!”那御马都是久经驯化的,听得主人口令便能会意,当即放开四蹄,照原路狂奔而去。
      车中,苏麻喇姑一把揪去了翠姑的瓜皮帽,一头秀发披了下来。已完全恢复了女儿模样,她有些羞涩不安地说道:“你怎么……”
      苏麻喇姑掠了一把自家头发笑道:“别说是你,再比你聪明点的我也见过。你瞧你的鞋,谁戴帽子像你这样儿。耳朵上还带着个耳环!咱们且别说这个,只问你这张纸上写的是怎么一回事?”
      康熙也关注地瞧着翠姑说道:“你为甚么拦驾呢?”
      翠姑嗫嚅一下,轻声答道:“是胡宫山太医叫拦车送信儿的,只怕白云观山沽斋这会儿已经叫人给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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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犟驴子舍命保帝师 铁罗汉雄风惊匪顽
     
      翠姑说得一点不错,穆里玛以剿贼为名从绿营里调出一队兵勇,自己亲自押队,带着讷谟,歪虎,正将一座山沽店围得水泄不通。为防止走风,附近二里之内都戒了严。魏东亭虽在白云观等处布下了眼线,但他们却不知怎么回子事,又出不去,急得干瞪眼没办法。歪虎先去侦探,见院中停放着一座轿子,以为康熙已经来了。穆里玛便催动部队潮水般涌了过去。
      伍次友这几天不见龙儿来上学,以为他生了病,心下正疑惑;“怎地也不见明珠来送个信儿?”便吵着要回索府看看。穆子煦几个人怎么劝也不管用,只好说:“先生一定要走,也等后响天暖和了再说。”何桂柱也道:“伙计们昨夜打了几只山鸡,闷得烂熟。二爷请屈尊赏脸,就和咱们一块儿热闹热闹。”伍次友拗不过众人情面只好答应了,便和众人在东屋里吃酒。
      伍次友虽生性豪爽,毕竟是文人出身,和穆子煦几个人的粗豪总觉得格格不入。穆子煦等人,又总觉得伍先生是皇帝的师傅,身份高贵,应多多尊重才是。这样一来,反而显得生疏,玩不起兴头来。伍次友发觉了,便笑道:“兄弟们无非想留我明儿进城,我从了大家便是。我在这儿你们也喝不痛快,正巧这几日我身上也不爽利,不能多喝,只好先告退了。”
      郝老四见如此说,满斟了一大献酒立起身来笑道:“伍先生,这里的兄弟们虽说粗陋,却十分敬重先生的道德文章。咱们不是放不开量,是——”他嘴里转了半天,好容易选了个同儿道:“我们这些酒葫芦没法和圣贤君子在一起厮混罢咧!先生不弃,饮了这一大杯再去”
      众人听了这话,都捂着嘴暗笑。伍次友却毫不在意,说:“好兄弟,谢谢你的好意”接过杯来一饮而尽。这才告辞而去。
      伍次友一去,大家都觉得心头一阵轻松。何桂柱先笑道:“二爷是心里放不下主子和明珠。有酒也喝不畅快。”
      何桂柱说的是实话,可犟驴子却听不进去,啐了一口道:“主子也还罢了,明珠算甚么东西?谁惦记着他!”穆子煦不等他说完,忙截住道:“三弟,你要记住魏大哥的话,主子喜欢的,咱们也得喜欢。这不是说着玩的?”郝老四听了偷着撇嘴儿一笑,自斟一杯酒饮了。
      何桂柱见犟驴子满脸不高兴,忙上来给他斟上一杯道:“明大人学问还是好的。你们都是有功名的人,身份贵重。”犟驴子“咕噜”一声把酒喝光。把杯往桌上一墩说道:“比起伍先生,他差得远呢”
      听他越说越离谱,穆子煦只好拿出哥子身份喝止他:“三弟,休得胡说。”郝老四也板着脸帮着穆子煦骂道:“他明珠是驴球是树根,与你有甚么相干?”
      一言引起哄堂大笑。犟驴子一边笑,一边站起身:“老四,真有你的,回头和你大战三百回合!”笑着出去了。
      见他出去,穆子煦叹道:“兄弟们绿林习气不除,可怎么得了?”郝老四笑道:“他是吃明珠的醋啊。明珠进了五等侍卫,他有点眼红。其实主子也挺喜欢他的。”何桂柱也道:“明老爷也有些毛病儿,待人虽也和气,可总让人瞧着觉得拿大似的。”
      何桂柱正按自己的思路准备说下去,忽听外头脚步声急,犟驴子一头闯了进来,口里道:”来了,来了”郝老四拍拍椅子道:“用不着那么急,你先坐下,和咱们再猜它几拳!”何桂柱也笑道:”好,我这就给您斟上。”犟驴子一把推开何桂柱,一个箭步扑到墙边,摘下挂在墙上的佩刀,“噌”地一声拨了出来,返身就向外头奔去。何桂柱吓愣了,站在地下一动不动。郝老四极其机敏,也不说话,一脚踢翻椅子抢到墙边摘下腰刀,也要向外冲。穆子煦阅历较广,情知有变,却显得很冷静,一把扯住犟驴子道:“老三,说清楚!”
      犟驴子变脸失色,大吼一声:“你们带上刀,都出来!”
      众人不再言语,一齐跟着犟驴子奔到后园矮墙下向外张望。只见半里之外黄尘腾起,几百名绿营兵勇提刀握枪,向山沽店围将过来。何桂柱打了个寒颤,面色如土,喃喃说道:“天爷,这是怎么了?”
      穆子煦略一观望,说道:“不用问了。快叫起师傅,保护伍先生向西走。如果打散了,晚间在香山会齐。何掌柜你是生意人,还到前头应酬。记住,除了生意上的事,你就什么都不知道。——老四,你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师傅?”郝老四擦把冷汗飞快地去了。何桂柱也战兢兢地跑到前面招呼去了。
      史龙彪因病了好多天,眼下正卧在床上,听到窗外郝老四报警,霍地站起身来,出门一纵身上了房,四处望一下又下来,一声不响地走进屋来,从床后抽出一根金丝软鞭,这是康熙特意从内务府贡库中选出来赏给他的。史龙彪将辫子往头顶上一盘,扎个髻儿,才说道:“四面全围上了。咱们要走,谅他们谁也留不住,只怕伍先生难脱身了!这院里池塘中间假山虽还未垒好,乱石却备得不少,也能藏人,咱们都去窝藏在那儿,水攻火攻都一时奈何不得我们。顶过了白天,夜里就好办了。老四,趁现在虽然围了还没完全合拢,你冲出去给虎臣报个信儿。找不到他就到索府去寻索大人,务必得办成!”
      郝老四点点头,一纵身越墙向西而去。此时正在大天白日,格外显眼。那围店的兵士见一人执刀越墙,大喊一声:“走了贼了,快捉啊!”立刻一阵吵嚷,叫得地动山摇,比方才那种杀气腾腾的寂静,另是一番恐怖。
      伍次友不知出了什么事,踱出书房正欲从矮墙向外看时,犟驴子和穆子煦两个从后扑上来,一人架一条胳臂,沿着曲径石桥直将他拖到池心岛中间的一个大石洞来才放下。穆子煦轻声道:“鳌拜老贼搜您来了!咱门兄弟保护您,有咱几个活着,包您吃不了亏。老四兄弟已去搬救兵了,只要咱们与他们周旋到天黑,神仙也拿咱们没办法。你不要慌,尽管在这儿别动。”正说着,何桂柱踉踉跄跄跑了来。史龙彪一直没说话,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问道:“老板,这池子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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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7 15:36:02 |只看該作者

      何桂柱吓愣了,语不成调地说:“这是才,才起过泥的池子,有,有一丈多深呢。”史龙彪点了点头便沉吟不语了。
      穆子煦将手向腰间一按:“好!按伍先生的说法儿,咱们这也叫‘金城汤他’!奶奶个熊,今儿和他们干一场。”这时,喊杀声已到店外。酒店四周的土墙“轰”地一声全被推倒,绿营兵如潮水涌了进来。霎时间到处是兵,到处是亮闪闪的刀枪剑乾。
      穆里玛手按宝剑,得意洋洋地大喝一声:“搜!”
      就在这时,从池心岛假山石后闪出一个人来。长辫盘在头顶,长袍撩起一角掖在带中,颔下白须飘拂,从容步履,隔岸向穆里玛一揖问道:“无须搜查!都在这里。只是长官带兵围困小店,不知所为何事?”
      穆里玛一怔,西河沿那档子事一隔了六年之久,他哪还认识史龙彪呢:“你是甚么人,过来!史龙彪应声答道:“再下乃此店主人史龙彪,一向奉公守法,这一带百姓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不知大人为何无端带人毁店抄家。倒要请教,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京师重地,天子脚下,你依的《大清律》哪一条章程?”
      讷谟见这老者气度不凡,说出话来又是如此倔强,大喝一声:“你店中窝藏钦犯,敢说无罪?”
      史龙彪呵呵大笑,踏着石桥曲径缓步走了过来,站在桥头石板上躬身问道:“长官说小店窝藏钦命重犯,不知人证是谁,物证何在,带人搜店可有顺天府的火牌?”
      讷谟气得眼中冒火:“老家伙,谁来和你斗口,抓住了你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说着,便伸出手掌向史龙彪打来。心想,这一掌打过去不要你老命,也要叫你跪地求饶!哪知史龙彪不躲不让,仍然慢吞吞地说道:“就是大内来抓人,也须亮明诏旨,这是规矩嘛。”一边说着一边挺腰硬接了这掌。讷谟刚说出“你不配……”三个字,只觉得五,个手指如碰在生铁上,痛入骨髓,又咬牙又甩手地大声叫道:“这老家伙有妖术!”
      一见讷谟吃了亏,几个兵丁便挥刀扑来,谁知脚跟刚站定,三四个人已被史龙彪拨进池中。一边用手拨弄,一边笑说:“不是小老儿有妖法,是众位功夫不到家。众位既无御旨,又无顺天府关防,小老儿我便只能视如盗贼。光天化日之下岂容盗贼在此撒野?”见无人敢再上前,搓搓双手,说声“得罪”,便要转身退回。
      穆里玛大怒,亲自赶来,将剑一挺,直取史龙彪后心。眼看将要刺到,躲在假山石后的伍次友哪经过这样险恶的情景,吓得大叫一声:“留神!”便被穆子煦一把按倒。史龙彪早已听到剑风,他原本知道穆里玛在后紧跟,想诱至桥心反手擒他过来。听得伍次友一声大叫,以为出了什么事,心头一惊,一个风摆杨柳,抽出软金丝鞭向穆里玛腰间盘去。穆里玛见鞭头如蛇,婉蜒盘曲而来,飘飘呼呼并无一定方向,惊得向后一跃,却是躲了身子躲不了脚,一条腿被紧紧盘住,回手用剑来砍,那金鞭柔韧无比,一时竟砍不断。史龙彪不容他再砍,一个跃步飞脚将穆玛的宝剑踢得脱手飞出,又顺手一抽,将穆里玛倒着背了起来,抬脚便走,眨眼间来到石板桥中央。
      讷谟顿时大惊,顾不得手疼,左手提刀抢上来。史龙彪一手提鞭,一手拎着穆里玛的一条腿。那穆里玛头朝下还在乱抓乱踢。史龙彪虽知背后有人袭来,苦于腾不出手来应付,便大声喊道,“子煦,快来助我一臂!”
      穆子煦和犟驴子二人守着假山北面桥头,以防人来暗袭。听得史龙彪呼救,穆子煦急忙说道,“三弟,你看着这边!”几个跨步飞奔到近前。史龙彪见他来到心中大喜,喝道:“接着!”便凌空把个穆里玛甩了过来。穆里玛后脑勺恰巧碰在一块山石上,亏他内功精湛,但也碰了个头昏眼花。
      史龙彪转过身来,见讷谟追近身边,笑骂道:“怎么,想喝几口水么?”用脚猛一跺,那石桥本就是干砌起来的,此时柱倒石落,“轰”地一声垮了下去。讷谟大叫道:“不好”时已经喝了一口水。可是史龙彪用力过猛,自己立足的桥墩承受不了,也随着掉进池里。
      岸上观战的兵士原来因史龙彪背着穆里玛,后来又与讷谟搅成一团,不敢放箭。此时见二人落水,各自挣扎,歪虎大叫一声:“还不放箭!”两名会水的兵士“扑通”一声跃入水中接应讷谟。其余的兵士便拉弓放箭,一齐向池中的史龙彪射去。要按史龙彪的功夫,这小小的水池,他想翻出来也是易如反掌。可是,他毕竟是卧病十几天的人了,再加上石桥坍塌之时,两块大石头正好夹住了史龙彪的左腿。双方恶战之时,情况瞬息万变。可怜铁罗汉史龙彪闯荡江湖,一世英雄,竞在这不起眼的小地方失足落水,惨死在乱箭之下!
      假山石后的伍次友见此惨景,泪流满面,挺起身子大声叫道:“你们不是要我吗,我随你等去!”一语未了,身后的何桂柱早扑了过来,猛地将伍次友一把按下,放声大哭道:“好二爷,使不得呀!”穆子煦气得面色发青,骂声“杂种”,将穆里玛用金丝鞭紧紧绑了,高高放在山顶上,叫道:“狗崽子们,放箭射吧!”
      讷谟爬上岸来,气得发疯,红着眼跳脚大叫:“烧,把这贼窝子烧成白地!”
      犟驴子看了一会,忽地灵机一动,低声道:“二哥,咱拆了这桥,和他们在这儿泡上啦。”穆子煦道:“老三,好主意,咱们泡到天黑,大哥总会带人来救的。偷来的锣鼓打不得,谅讷谟这小子也不敢久留。”说着兄弟二人冲向石板桥中央,穆子煦挥刀护住了二人身子,犟驴子连跺带蹦地拆桥。对岸的士兵虽箭如飞蝗般射了过来,无奈穆子煦一把刀舞得密不透风,断箭残羽噼里啪啦打得满天乱飞。
      二人边拆进退,石桥板一块块落进水中,咕嘟嘟泛起泡儿来。半个桥被拆落了,天寒水冷的,哪怕他们凫水过来。何桂柱双手合十念一句:“阿弥陀佛!”犟驴子已累得筋疲力尽了。
      伍次友脸上也泛出了欣慰之色。他一直不明白,鳌拜为什么在自己身上动这么大的干戈;店伙计们又为什么如此舍命保护他。难道就为那篇谈论圈地乱国的文章?他摇了摇头,心中疑窦丛生,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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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7 15:36: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擒贼酋好汉居奇货 破宫门皇帝恤民情
     
      歪虎是干黑道出身的人,这风高放火的勾当,他最在行,听讷谟一声令下,他便带着七八个人,从前店到后店,凡能点燃的东西便都被他烧着了。那火噼噼啪啪地烧了起来,吐着暗红的火舌,映得他水通红,浓烟中偶尔烧着了竹节,爆响一声,火星直冲,冒出两三丈高。一片片灰烬在烈焰上空乌鸦似地盘旋着,飞起又落下。附近的老百姓,知道这边“过兵”,又见戒严,早躲得远远的,有谁敢来相救!
      熊熊火焰,好像在烧着何桂柱的心,他想起自己在城中的悦朋店,曾接待过多少公车会试的举人和来往的商贾!这位毫无主子架势的伍二公子曾多次邀友在这里宴饮会诗,谁知一夜之间便被封了。好容易靠了索大人资助,在这里开了这个山沽店,眼见得刚刚成了局面,又被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他觉得喉头干涩,胸口闷胀,想哭又哭不出来。手扒着石头,痴呆呆望着烈火吞蚀着他的产业,他的心血。伍次友见他这样,心里也觉难过,过来抚着他的肩头安慰道:“柱儿,是我连累了你。别难过,京城不是咱们居住的地方,等这事一过,你还随我回南边去,叫老大爷在南京给你再安一处产业。”
      何桂柱听了,两行热泪潸然而下。他怕伍次友伤心,忙拭了泪勉强笑道:“这也不算甚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二爷福大,有大富贵还在后头哩!托您的福气,柱儿兴许能开个更大的店呢!”
      二人正说着,昏迷中的穆里玛在石头上醒了过来。他只觉身子捆得很紧,挣了两下纹丝不动,仰着脸看了看,池对岸兵丁如林,却毫无动静。便骂道:“讷儿,你这个小畜牲!干吗不攻?”
      讷谟在对岸也在哭。他带了几百名兵丁攻这么个小客店都玩不转,还把个主将丢给了对方,不知是死是活,这下回去怎么跟伯父交待呢?听得穆里玛醒了,心里略觉宽慰,带着哭腔儿隔岸答道:“三叔!您忍一会儿,管放心!待会儿扎好了筏子救出您老,把这几个兔意子心肝全掏出来给您下酒压惊!”
      犟驴子见他叔侄俩隔岸对话,走过来照穆里玛腰上踹一脚骂道:“你知道刘金标的眼是怎么瞎的么?那是爷用这两个指头抠出来的!”说着,便拿起刀在穆里玛项下比划,“你要是再叫唤,老子就先把你的心肝掏出来祭我师父!”穆里玛听了闭目不答。
      穆子煦过来拉了强驴子手道:“兄弟,这是案板上的肉,和他生什么气。这不是斗口的时侯,走,咱到那边商量个主意。”便叫何柱拿了把刀坐在穆里玛身边看守,伍次友和他们兄弟二人绕过假山席地而坐,计议下步应敌办法。
      三人对坐沉默片刻,犟驴子开了口:“唉,老四也不知出去了没?我琢磨着,他要是活着出去,这会儿魏大哥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穆子煦也阴沉着脸道:“就怕鳌拜他们这一着,在城里跟大哥也交上了手,那就麻烦了。要不然,便是老四送不出信儿,他也会来的。方才他们放的那把火,城里难道都看不见?”伍次友插进来道:“现下他们的主帅在咱们手里,投鼠忌器,谅他们也不敢强攻!”强驴子苦笑道:“伍先生,他们要是破着打烂花瓶捉老鼠怎么办?”伍次友笑道:“我们就那么值钱?”
      伍次友这话谁也不能回答。若是康熙也在岛上,可以肯定他们就是舍了穆里玛也是要攻岛的。但是此时对方还不能确定皇帝是不是也被围在岛上,肯不肯为伍次友和几个侍卫丢掉穆里玛,那就难说了。伍次友不明真相,穆子煦却心里雪亮,只是眼下自己是个领头的,不能说丧气话,遂笑道:“先生说得是!他如果真要弄筏子来攻,咱就宰了这匹马!马肝不是有毒吗?咱们生吃他的心!”犟驴子也笑道:“先生虽是见过大世面的,大概没有吃过人心吧!先生您不知道,把人心生挖出来用凉水浸了吃,脆着呢!”他这话是故意说给穆里玛和对岸那帮人听的。隔着山石的穆里玛也听得一清二楚。想到剜心之惨,吓得他闭上眼,淌出两滴浊泪来。
      正在这时,只听对岸“唰唰”几声响,水花溅起老高——兵士们从附近空房破屋中拆了木头扎好筏子,放下水来了!
      情势顿时紧张起来。这池心岛假山不过四五丈见方,上边只有两名会武功的人。而伍次友、何桂柱却手无缚鸡之力,不但不能自保,还要别人照料。四五只木筏同时从不同方向向池心攻击,天大的本事也会顾此失彼。
      这时天已擦黑了,对岸点起了亮晃晃的火把。讷谟揎臂扬眉狂笑道:“姓伍的姓何的!今日个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了啦!乖乖儿放了穆大人,我保你们不死!”
      “讷谟小子!”犟驴子听了这话也哈哈笑道:“只要你舍得你这三叔,老子也不在乎这点意思!”说着顺手从地下捡起一支箭猛地扎进穆里玛臀部,低声喝道:“叫他们退回去!”说着便将寒森森的刀刃压住他的脖子,“只要老子这么一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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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7 15:36:24 |只看該作者

      穆里玛此时吓得丧魂失魄,期期艾艾地大声叫道:“别……别……”也不知是求犟驴子别杀他,还是令已经上了筏子的兵士别攻池心岛。筏上的兵见此情景,都迟疑地转向岸上的讷谟,静等他的号令。
      讷谟急急忙忙找来笔墨,写了一封告急信,派人飞马送回鳌府,请示下一步的行动。岛上众人,见敌人停止了进攻,也坐下来休息,心中不约而同地都在想着一件事:郝老四能不能把信送到,魏东亭的救兵什么时候能来呢?
      他们不知道,魏东亭已经不能来了。他们更没想到,胡宫山正扬鞭催马,向白云观的山沽店疾驰而来。
      离白云观一里多地,便远远看见山沽店四面围墙都被推倒。虽没有听到厮杀的声音,但是可以清楚地见到兵器如林,寒光闪闪。正在迟疑间,两个隐藏在树后的兵士霍地一下跳到路当中喝道:“吠,什么人?前头正在剿贼,没有鳌中堂钧旨,一律不得通过……“去你的吧!”胡宫山将手一扬,两支铁缥出手,打个正着,那两个人倒地身亡。胡宫山驻马下鞍,把两具尸体一脚一个踢进路边壕沟里。他把缰绳系于道旁柳树上,独自下了黄土官道,隐在冬青丛中,慢慢靠近山沽店。才行半里路,忽见一骑迎面而来,细看时,一个头上戴着红缨大帽、一身野鸡补服的戈什哈,正没头没脑地打马狂奔。
      胡宫山从树棵子里斜刺跃出,一个箭步便到了路中间。那马骤然受惊,收不住脚,前蹄高高抬起,就地转了一个磨圈儿,方才呜嘶着站稳。也亏这戈什哈骑术高明,在马上晃一晃,竟没被甩下来。他定睛一看,是一个身高不满五尺,干瘦黄瘪的病夫拦在路中,顿时大怒,口里叽里咕噜骂了一句不知是满语还是蒙语。胡宫山却听不懂:“你说什么?”
      戈什哈又用汉语骂道,“贼汉子,你找死么?”唰地一鞭劈脸打来。胡宫山如痴似呆地站在路中间,仰着脸硬生生接了这一鞭,脸上竞连个白印儿也没留下。那戈什哈大吃一惊,再扬第二鞭,竟没敢落下来,惊道:“你、你是人是鬼?”
      “少废活,下来吧!”胡宫山并起五指,朝马前腿下部一砍,马顿时四蹄抽筋,连人带马翻在地下。不等戈什哈起身,胡宫山赶上一步,脚踏在他脊背上笑道:你这点本事够做什么用,前边出了什么事,你骑马要到哪里去?讲!”
      戈什哈满身是土,在地下挣扎了两下。他觉得踏力不太沉重,却只挣扎不起,知道这人武功高强,只好趴下了,气喘吁吁地说道:“爷,您老别下脚,我说……说就是了。”
      他结结巴巴说了半天,胡宫山才大体弄清,围店的有五百多人。店里的人都已被困在池心岛上,并生擒了穆里玛。讷谟差他回去给鳌拜报信儿。
      胡宫山听了又愁又喜。他愁的是:鳌拜这次大动干戈,一定是想速战速决,如不赶快援救,池心岛上的人便危在旦夕,可如今魏东亭被扣,自己单人独骑,又无法救援;喜的是:穆里玛落在手中,可作人质、胡宫山正在迟疑之间,脚底下的戈什哈却来了一个青蛙跳塘,跃起身来,便向路旁树丛里窜去。胡宫山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伸手抓住他的右脚,把他拖了回来,厉声问道:“你是汉人是满人?”
      “我……”那人不知他问话的意思,迟疑道:“我是汉人!”
      “胡说!”胡宫山道,“你方才还说满语!”
      “我真……真的是汉人!”戈什哈被他捏得脚踝骨疼入骨髓,“说满语……人家会怕我………
      胡宫山顿时大怒,抓起戈什哈骂道:“好小子,落在我手里还想逃走,好吧,我教你一手,你不是要学青蛙跳塘吗,就算你不小心撞在树上了!”说完将那戈什哈举过头顶,发力扔了出去,那戈什哈一头撞在路旁一株大树根上,脑浆迸裂而死。
      既然打听清楚了情况,就没必要再去冒险。胡宫山拍拍身上的灰土,在死了的戈什哈身上搜出了讷谟的书信正文。转身回到自己马前,却见一个蓬首垢面的人正解柳树上的马缰绳。他大喝一声:“好个贼!”纵身而上。一把揪住那人。一看,却是熟人,山沽店的“伙汁”,御前五等侍卫郝老四:“啊?是你老弟!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老四也认出了胡宫山:“胡老爷!您怎么也在这里?”
      胡宫山笑道:“怎么,许你来便不许我来,你这是做什么?”
      “唉!背透了,昨个输了钱,喝了一夜的酒……”
      胡宫山格格笑道:“还有谁比我更鬼。我什么全知道,你是去找魏东亭搬兵,没有成功?”
      看着眼前这个胡宫山,老四掂算开了:“这个人平日里虽也断不了打交道,可是此刻他出现在这里,是个什么意思?郝老四正狐疑不定,瞪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句透底儿的话。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搬救兵呢?”胡宫山将他肩头一拍,笑道:“说了实话,这才像个兄弟呢!好吧,既然如此,我便帮帮你。”郝老四一听这话,噗嗵一声跪倒在地,泣道:“胡兄如能救得我两位兄长出来,我郝某将永世不忘!”胡宫山笑道:“算了吧!我知道你机灵得很,很会做戏,这里不仅有你两位兄长,还有皇上的老师伍次友,是不是?”
      郝老四起身笑道,“看来,在你这真人面前,是半点假话说不得的。只是你眼下有啥好办法呢?”
      胡宫山道:“我已经探听清楚,穆里玛被史龙彪抓住在岛上,他们几个暂不要紧。咱们一同去一趟鳌中堂那里,拿这个穆里玛去换明珠和池心岛的安全,再试一试这位鳌中堂的手足情份到底如何?”
      俩人说着正往前走,忽见远处一彪骑兵,约百余人,踏得黄尘滚滚,顺着官道奔来。郝老四道:“定是鳌拜又派援兵来了!”胡宫山不语,只是呆呆望着。半晌,哑然失笑道:“来将不是别人,是令兄魏东亭!”郝老四仔细看时,大喜道:“果然不错,只是方才你说他在西华门被扣住了,如何脱得恁快!”胡宫山皱眉道:“围店的有五百余人,他带这百十个人来,济得了什事?”
      魏东亭怎么会来了呢?他不是被扣起来了吗?是的,他是因为急于救康熙,才闯了西华门被刘金标扣住的。他这么快地便脱身出来,也还是仗了康熙的搭救。
      翠姑挡了车驾,把康熙皇帝从半道上堵了回来,在车上,又被苏麻喇姑点破了女儿真面目,便说了自己是拿了胡宫山的字条,特意赶来拦驾的。苏麻喇姑听了,亲切地说:“好姊姊!不管你是什么样人,今儿个挡车,对我就有救命之恩——也用不着瞒你了,这位就是当今天子御驾康熙万岁爷。我是他的侍女,名叫婉娘……。车中不便行礼,我代主子谢你了!”
      苏麻喇姑这一番情意恳切的言语,在翠姑听来,虽然是意料中的事。但她从没有想到皇帝身边还有这样一位深懂人情事理的侍女!再瞧一眼侧着身子坐着的康熙,正向他点头微笑。翠姑原有些胆怯,现在见到这位万乘之君竟如此和霭,羞涩、胆怯之情去了几分,大胆地说道:“奴才与人有恩仇难报,所以冒死拦挡圣驾。”
      “卿与何人有恩?”康熙饶有兴致地问。
      “明珠大人。”
      康熙一听这话,侧过脸看苏麻喇姑,正巧四目相对,遂又问道:“明珠是朕股肱近臣,他现在何处?朕正打探他的下落!”
      “他在鳌拜中堂府中!”翠姑冷冷说道。
      “噢!”康熙吃了一惊,忙定神笑道:“想起来了,是朕差他去来着。”听康熙如此说,苏麻喇姑和翠姑都觉意外,同时望了康熙一眼。翠姑便问道:“皇上难道差他去坐老虎凳吗?”
      “什么?”或因车马晃动,或因心里吃惊,康熙几乎从座上弹了起来。苏麻喇姑转身问翠姑:“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远远望见西便门,苏麻喇姑才想到,将车上这个女子带入宫是不合适的,慢说敬事房无法记档,太皇太后知道,更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前后思量一阵,终于开口问道:“姐姐住在何处,我们送你回去。”
      “不必了。”翠姑叹口气道,“我就在此下车吧——停车!”她突然大声喊道。张万强不知车中有什么事,一扳铜刹手“嘎”地一声车停稳了。翠姑不待康熙主仆说话,霍地跳了出去,迅速将瓜皮帽盖到头上,又将额前留海、鬓边秀发掖入帽中,俨然像一个青年仆人的模样,向康熙主仆一揖说道:“告辞了!”说完转身便去。
      “慢!”康熙将身探出车来,说道:“你方才只说了恩人,还有一个仇人是谁?”
      “这个不说也罢。”翠姑正色道,“说了也没用处。”
      康熙料定必是鳌拜,摇头笑道:“你也太不将朕放在眼里了,怎见得就说了也无用呢?”
      “好,奴才斗胆讲了!”翠姑昂然回道,“是洪承畴!皇上舍得杀他谢我么?”
      “有什么舍不得?”康熙略一迟疑,又复大笑道,“可惜他已死了两年,你还在拿他做对头。”言出,翠姑似被人猛击一棒,退后一步,颤声问道:“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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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17 15:36:35 |只看該作者

      康熙笑道:“此人事明不忠,死后恩荣甚微,也难怪你不知道。朕贵为天子,还能骗你不成?”
      翠姑面色立时变得煞白,立在地上晃了一下,勉强站住脚,仰天惨笑道:“哈哈……死了,死了!”她心中时乐时悲,如飘如落,天地也仿佛在旋转。一双眼睛直瞪瞪地瞧着康熙的车子远去,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道:“你们……你们走吧!”便也拖着踉踉跄跄的脚步向前走去。
      撇下呆立在那里的翠姑,康熙的轿车在寂寥的北京城外疾速而驰。苏麻喇姑见康熙脸色愈来愈阴沉,以为他动了杀机,忙劝解道:“她是有功的人,虽言语有些冒犯,还是可以宽恕的。”
      “你哪里知道她?你不知她的心!”康熙看了她一眼,沉思着道:“这真是天意呀,洪承畴如果没死,朕倒真想除掉他呢!”
      这话若非苏麻喇姑亲耳听见,简直不能想像会出自皇帝之口。洪承畴从龙入关,虽然立了极大功劳,却一向小心翼翼。他对不起前明,对清室却无丝毫过失。太皇太后常说:“没有洪承畴和吴三桂,就没有大清!”太皇太后尚且如此推崇,作为孝子贤孙的康熙皇帝岂肯违背懿旨,为一孤苦女子报私仇,去杀一位功勋卓著的大臣?呆了一阵,苏麻喇姑才开口问道:“这是主子的大事,奴才不敢插言。不过洪承畴对于咱们大清总是有功之臣,皇上怎会舍得杀他呢?”
      康熙冷笑一声:“如果做臣子的都去学洪承畴,做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呢?”
      只此一句,嘎然止住,康熙不再说下去了,两眼沉静地望着前方的黄土路。黑灰色的西便门阴沉沉的,在西北风中迎风呼啸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几个军士毫无生气地守在门口,冻得身上抖抖嗦嗦。一阵风钻进来,康熙打了个寒噤,吩咐张万强:“今几索性迟点回宫,再向北折!”
      张万强答应一声“扎!”熟练地将鞭一扬,马车一个急转弯,径向北拐去。就在这时,忽然听得车后头蹄声得得,一骑自西便门飞奔而出,追了过来。张万强瞥见,吃了一惊,他不敢大意,忙立起身大喝一声:“驾!”催马狂奔。
      可是后面的单骑,早已超乘而来,截在前头。一个人滚鞍下马,攀住了车驾。康熙定神看时,却是熊赐履。他一身朝会袍褂,大帽子上的红缨被颠得十分零乱,连一个随从也没带,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康熙急忙挑起轿帘沉着脸问道:“什么事这般慌乱?不要忘了你是国家大臣!”
      “圣上教训得是!”熊赐履走近车辕,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道,“圣上,魏东亭被扣在西华门了!”
      “什么?”康熙勃然大怒,身子一跃就要站起,被上面车顶碰了一下头,才意识到是在车上,“怎么,这就要造反了吗?还有什么,奏来!”
      熊赐履手扶辕,将额头在辕杆上磕了三下,算是给皇帝行了礼,急急忙忙他讲了西华门前发生的这场变故。
      原来,讷谟命刘金标扣下魏东亭之后,自己赶往山沽店去了。刘金标这小子对魏东亭恨之入骨,真想亲手宰了他,出出自己的怨气。可是,他也不傻,知道这事不能蛮干。按律,内侍不奉特诏私闯禁宫,应该送内务府治罪。可是刘金标一琢磨,送内务府不如交到巡防衙门更合适。巡防衙门的首领葛褚哈,他是鳌拜的人,和自己也是朋友。只要把魏东亭按“冲扰关防”的错儿往葛褚哈那儿一送,下到狱里,一夜就能黑了他!于是,他便命人架了魏东亭从西华门往巡防衙门走。不料刚把人带出来,就迎头碰上了内阁大学士熊赐履。这熊赐履呢,是得了胡宫山的信,特意冠带袍月带着亲兵赶来的,见刘金标押着魏东亭正往前走,便大喝一声:“站住!”
      刘金标谋得这个差使还不到一个月,很多部院大臣都还不认识。他见熊赐履带着大队亲兵,珊瑚红顶,仙鹤补服,一摇三摆威风十足,却不知是个什么来头,心里便有点怯,忙上前扎千儿请安道:“大人,这是咱们刚拿住的贼!”
      “呸!”刚刚说了一句,被魏东亭照脸一口唾沫骂道:“你才是贼!熊大人,不必与这杂种多话。您去和孙殿臣讲,他能治这东西,赵秉正也成!”
      熊赐履一想也是,当即吩咐管家:“你在这里守住,不可让他们把魏大人带走。我进去就出来。”说完便朝里边走。这时刘金标已瞧出个大概,心知这位大员必与班布尔善不是一路,口气也就变了,伸手拦住道:“大人可曾奉诏?”
      “我不见驾?”熊赐履道,“我要去见内务府堂官赵秉正。”
      刘金标闪着独眼,皮笑肉不笑地移动一下身子挡住去路,“大人,堂官不在,您就免了此行吧!”
      熊赐履大怒。喝道:“怎么,你要造反吗?”
      “嗬!”刘金标冷笑道,“不让你进就算造反?告诉你,我刘某是属狗的,除了主子谁也不认得。你要硬闯,我自然连你也扣!”北京人最爱瞧热闹,周围过路的听这里人声喧嚷,不知西华门出了什么事,过来一个红顶子官员和蓝翎子侍卫在那儿指手划脚地论理,便渐渐围来一大群人,呆呆地看热闹。
      熊赐履知道康熙要到白云观山沽店去,原就放心不下,便带领家仆随驾扈从。上朝的半路上遇到了胡宫山,听到了魏东亭被扣的消息,便独自回去换了朝服赶来相救。原以为不过是误会,说一说便可了结,不想此刻竟连自己也被搅了进去,这才晓得事情并不简单。他稍一沉吟,改变了主意,说道:“好,奉职谨慎,有你的!不过你稍待片时,我去找一个管得着这事的人来,再行发落?”说罢,也不等刘金标回答,返身至轿车前解下一匹马,飞身骑上向西奔去。
      这里刘金标“呸”了一声,大声喝道:“带上姓魏的,咱们走!”几个刚走几步,便被熊赐履的管家带着几十号人站成一排,气势汹汹地封住了路口。
      那管家的叉着双手在胸前:嘿嘿笑道,“老兄何必着急,多少也得给我家主子留点面子,家主已有吩咐,再等片刻又有何妨?”
      刘金标大声嚷道:“你家主子算哪个槽头的驴!我这是皇差!”一边说一边一起要往前闯。管家见他这样,拉长了脸道:“刚才您说你是属狗的,可是你还不知道,我属老狗!你才当了几天差?一个蓝顶子芝麻官儿,永定河里的王八也比你值钱些,就敢小瞧我家大人!”说着一横胳膊挡住了去路。
      刘金标顿时大怒,一手抓住了管家左臂,另一时便向他猛撞过来。那管家本事虽不济,却滑溜得很,右掌虚晃一招,竟向他脸上扫来。这一掌若打在脸上,那才真是丢人现眼呢!刘金标急忙收臂一格,早踢他下盘,管家趁势急向后退出几步。双方虎视耽耽对望着。这时看热闹的老百姓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密不透风,后边的人还在往前涌,伸长了脖子要看个究竟。
      刘金标将手伸进口里呼哨一声,西华门禁兵们“哗”地一声散开,逼了上来。管家也高声喊道:“识相的等着我家大人,不然爷也就无礼了!”便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护在胸前。就在这时忽听人群外大喝一声,“放肆,不得无理!”人们都是一愣,回头看时,只见高轩驷马一辆朱漆轿车稳稳地停在人群之外。是养心殿总管太监张万强,一手怀抱金牌令箭、一手高执明黄节钺,车旁边毕恭毕敬侍立着文华殿学士熊赐履。
      刘金标虽当差不久,可是他知道张万强手中东西的分量,那是皇帝提调封疆大吏、节制各路勤王军队时用的信物,心中一惊,忙俯伏跪下道:“奴才刘金标躬迎主子圣驾!一语出口,西华门禁兵一齐放下兵器跪了下来。两边站着瞧热闹的老百姓中,一个老者说:“万岁爷到了,还不都跪下!”百姓们虽然久居京师,但是很少见到这样场面,一是出于敬民,二是新鲜好奇,听得一声提醒,黑鸦鸦跪了一地,“万岁爷!”“皇上万岁!”毫无章法地乱叫一通。
      康熙在车中瞧了一眼苏麻喇姑,意欲出去接见。苏麻喇姑忙微微摇头摆手儿。康熙低声笑道:“孙阿姆讲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哪里有那么多的刺客来谋害朕!”说着,一躬腰出了轿车,顺手搀起一位老者道:“老人家,上岁数了,请起吧——你们站在这里做甚么?”
      老者没想到这么一个少年皇上,竞如此谦逊敬老,亲自来拉自己的手,慌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万岁爷……小民没事来瞧热闹——这里,这里——”
      刘金标此时定住了神,接口道:“奴才禀主子万岁爷,乾清宫侍卫魏东亭擅闯宫门,被奴才拿住……”
      康熙早已瞧见捆着的魏东亭欲待发作。忽又忍住了,笑道:“你叫甚么名字,在这儿当差几年了?”
      刘今标翻翻独眼答道:“奴才刘金标,到这儿当差才一个多月。”
      “哦!”康熙笑道:“也难怪你不知道。这魏东亭是朕差他进宫干事的,走的急了没带执照也是有的。姑念初次,又是朕的侍卫,免于处分罢。”又对张万强道:“这人办事认真,赐黄金十两,待会儿你带他去领。”张万强忙道:“奴才遵旨!”这边守门禁兵听到圣旨,赶忙替魏东亭松绑,魏东亭顾不上说什么,上前跪下去低声道:“奴才谢恩。”老百姓们见康熙处置明快果断,齐声高呼“万岁!”
      康熙上了轿车正要掀帘进去,又止住道:“小魏子,侍候朕回宫——熊赐履,你到内务府领些钱来,今日见朕的百姓人人赐银二两。”说话间,车已摧动,一阵马蹄声响,轿车已驰进了西华门。
      进了皇宫,康熙从车中探身出来:“小魏子,还不敢快带兵去救伍先生!”
      魏东亭答应一声,点了内宫卫士一百人,扬鞭飞马,出了宫门,向山沽店驰去。出城不远,就见两人两骑,迎面而来。走到面前一看,却是胡宫山和郝老四。郝老四见魏东亭来到,滚鞍下马,伏地大哭:
      “大哥,你来得好!咱们一起杀贼去!”
      魏东亭见郝老四和胡宫山在一起,不免诧异,下马来搀起郝老四:“有话慢慢讲,店里头的情景究竟怎样?”
      听了郝老四哭诉,魏东亭才又转身对胡宫山长揖到地,说道:“小可们的事,有劳胡先生如此费心,感激万分。”
      胡宫山连忙还礼:“魏大人,围山沽店的兵丁有五百多人,你只带这一百人来难保取胜。我看不如这样……”胡宫山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魏东亭想了一下说:“胡先生所说极是,就按你说的,咱们分头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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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入险地医正会佞臣 显绝招道士惊权奸
     
      眼见日已偏西,鳌拜真有点等急了。一席丰盛的酒菜早已放凉。桌旁坐着班布尔善,默默审视着手中玲戏剔透的玉杯;济世背着手观看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葛褚哈则与泰必图窃窃私语。
      鳌拜耐不住,开口问班布尔善:“这一会儿,连报信的怎么也不来了,你有些什么想法?”
      班布尔善也正在苦苦思索,听得鳌拜发问,便沉吟道,“老三今日去白云观,是老赵送出来的信,西华门的刘金标也亲眼见了,这是不会有错的,不过……这半日不见信儿。刘金标又突然不知下落,肯定事情有变了。”他站起身来,“天色将晚,不比白天,我们应该派人去探听一下。”听到此话,济世便扭转脸来,葛褚哈和泰必图也停止了说话,抬头瞧着鳌拜。
      泰必图见鳌拜目光直往自己身上扫,忙道:“中堂,穆兄此去白云观,是密调了西山锐健营和府上的亲兵分头去的。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极其精悍的,不妨再等等看。”济世也站起来说:“胜固然好,败得漂亮也无妨,反正没落把柄。最怕的是不胜不败,弄成僵局,那就须作应变的安排了。”
      “着,就是这话!”班布尔善双手一合道,“泰兄,你是兵部的堂官,你就用兵部的大印,照会顺天府说那里有盗贼,叫他们前去助剿!”
      “不可”不等泰必图答言,济世就说道,“倘或有人认出老三来,岂不要砸锅!”
      班布尔善格格一笑:“只怕顺天府尹亲自去也认不出来。万一事有不测,倒可一古脑儿推在他们头上,咱们岂不是脱得干净?”泰必图反驳道:“他们手中有兵部调兵文书,将来对证出来,只怕还要落在兄弟头上。”鳌拜也是摇头,觉得班布尔善一向精明,这个点子却出馊了。
      班布尔善并不在意,“哼”了一声,将手中玉杯轻轻地放在桌上道:“你道我是傻子!你叫他去剿‘贼’,可并没有说谁是贼,他剿了老三,算是代我受劳;如剿不了,将来对证出来,你说让他‘剿贼救驾’,他倒‘剿驾助贼’——又可代我受过。这等进退裕如、万无一失的良策你们看不中,岂不怪哉?”
      鳌拜听到这里,如同拨开眼前迷雾,一叠连声道:“对,就是这么着。泰必图,你就办去,成败都有我顶着!”泰必图深知此事重大,怔了一下方道:“也好。”忽然灵机一动,“此时已近未末申初,若去兵部签押房寻着管事的用印,必然要延误时间,不如由中堂写一手令,由我骑着快马直接到顺天府提调人马,岂不更好?”
      此中意思极为明白:你这会儿应允替我担待,可口说无凭,你写个字儿就能办的事,何必要我再去兵部兴师动众?但话又说得的确在理,鳌拜略一思索,便很爽快地说道:“很好,咱们就这么办!”
      正在这时,门官走了进来,垂手回道:“禀中堂,太医院胡宫山大人求见老爷!”
      鳌拜听了就烦了:将手一罢:“他来干什么?不见!”
      那门官答声“是”回身便走。没出几步,班布尔善忽然叫道:“你回来!”
      “据我所知?”班布尔善转脸对鳌拜道,“此人乃是平西王吴三桂的人。既与老三无甚瓜葛,也与我们交往不深,但他是是非之人。是非之人于是非之时造访是非之地,焉知没有别的缘故?”见鳌拜点头,便吩咐管家:“请他进来!”
      胡宫山长袍飘风,步履从容昂然登堂,微笑着给鳌拜请了个安,又对济世他们团团作了一揖,泰然自若地站在厅中说道:“诸位大人都在这里,这更好了。在下胡宫山,从白云观而来,有要事面禀中堂大人。”
      鳌拜这是第二次见胡宫山了,上次在索府匆匆见了一面,仅知他武功深湛,却未交谈。这次来了,倒要谈谈。他坐在宴桌旁打量了一下这位丑陋的“是非之人”,没有立刻回话。但“白云观”三个字比一篇万言书还能说明问题,它包含着在座众人今日的全部忧虑、焦急、惶惑和不安。可是鳌拜不愧是辅政大臣,不管内心多么复杂,表面上却显得十分镇静,淡淡一笑道:“久仰了——你从白云观来,找我有甚么事?”
      胡宫山也在打量着鳌拜。只见他身着褚色湖绸袍子,没系带,脚下穿一双黑缎官靴,手里念着一串墨玉朝珠,显露出一副潇洒自如的神态,但另一只扶在椅背上的手却紧紧攥着,暴露了心中的严重不安。胡宫山干笑一声没有答话。鳌拜心里明白,便说:“这几位都是国家重臣,我的好朋友,你有话尽管讲。”
      “那好。”胡宫山冷冷说道,声音虽低,中气极其充沛,厅中“嗡嗡”之声不绝,“穆里玛大人已经被擒,性命只在旦夕之间!”只此一句,厅里的济世、葛褚哈、泰必图如闻惊雷,一个个面色如土。班布尔善自称自己每临大事从不慌乱,涵养功夫很深。但听了这话也不觉吃了一惊,身子微微一颤。
      鳌拜先是一楞,接着哈哈大笑:“穆里玛是御前带刀侍卫,武艺高强,今日拥重兵奉命剿个毛贼,焉有失手之理,你小小一个太医院供奉,六品的前程,就敢在老夫面前弄鬼!”
      胡宫山不等他说完,扬声接口便道:“此非朝庭庙堂,又无堂参的礼仪,今日你我皆便服相见,促膝攀谈。竟然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一品六品的话儿,难道不怕天下有识之士讥笑么?眼见你美味佳肴无心食用,金波玉液难以下咽,心中怀着不安忧疑之情,却说甚么‘武艺高强’,岂不笑煞人也。”
      “大胆!”葛褚哈见他这么一个品秩低下的官员,竞敢对鳌中堂如此不逊,发作道,“谁要你来报甚么信,你回去听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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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谁?”胡宫山挑衅地问道:“今日在下要见的是鳌中堂,你这等见识浅薄之人不配与我答言!前明之弘光、大清之多尔兖、吴三桂,在下都曾见过几面,只少见你这副肮脏的嘴脸!”他说的这三个人除吴三桂地位与鳌拜相当之外,其余二人身世显赫,在座的无人能比,而胡宫山却淡淡说来,毫不介意,怎不叫他们动容失色!葛褚哈更是尴尬难堪之极。
      那胡宫山眼看再无人与他对答,便径自来至桌前,操起一双筷子,捞起冷盘“孔雀开屏”的“孔雀”脑袋直往嘴里塞,并向椅子上一坐,大嚼起来,旁若无人地赞道:“好,有味远客先!怎地鳌中堂也不让我老胡?”
      鳌拜与班布尔善四目对视了会,起身离座斟了一大杯“玉壶春”,递到胡宫山手口,笑道:“好,有国士之风!老夫倒失敬了!”胡宫山满不在乎地接了酒一饮而尽,笑道:“鳌中堂没有小家子气!”说着信手将吃剩下的骨头向地下一抛,鳌拜留心看时,竞牢牢嵌进青砖地的四角缝间,挤得四块砖稍稍离位。鳌拜不禁心下骇然:“嚯!先生内外功双修,实在可佩服得很。”班布尔善也凑过来道:“胡先生,昔日清风楼上我们曾同饮,也算是老相识了吧!我也敬你一杯。”胡宫山来者不拒,端起杯来也是一饮而尽。
      鳌拜看他酒过三杯,才开口问道:“胡先生,不是我信不过你,舍弟穆里玛并非等闲之辈,带兵千人围一小店,怎么就能失手被擒?”
      “此一时彼一时也,剿‘贼’反被贼剿的事自古有多少!”胡宫山拉起台布,擦了嘴边和手上的油垢,从怀中取出从戈什哈身上搜来的那封信递了过去,回过头来,又接着大吃特吃,嘴里不住地哼道:“熊掌与鱼兼而得之,余之福也。”说着便瞧瞧葛褚哈。葛褚哈瞧不得这等模样的人,气啉啉地别转了脸。
      这边鳌拜就着烛光看那封信,脸色越来越严竣。班布尔善也凑过来,仔细看时,的确是讷谟亲笔所书。信上说有一位武功极为高强的老者已被乱箭射死,三叔穆里玛身陷敌手,却不曾提到“老三”是否也被围在其中。
      班布尔善目光闪烁,盯着胡宫山,“胡先生,池心岛上都围了些什么人?”
      胡宫山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常到山沽店去,那几个我都熟。店主何老板,还有几个伙计,都是本份人。你们要剿的‘贼’只怕是不在网中。”
      鳌拜道:“那他们为何不杀我兄弟穆里玛?”这的确是点睛之语。说这话时,鳌拜目中凶光四射,他认为,康熙若不在岛上,众人极有可能杀掉穆里玛夺路突围。现在他既不逃,又不杀人,就是个大大的疑点,不问清这一点,便不能下决断。
      胡宫山满嘴油腻,“穆大人值钱呗!”抬头看着鳌拜道,“想拿他换大人的掌上明珠。”
      又是一语惊人,周围顿时是死一般寂静。济世阴沉着脸说道:“先生真是无所不知,敢问您是什么人,又是谁派你来的?”
      “老三手下的小魏子请我来此帮这个忙!”胡宫山毫不踌躇,昂声答道。
      “老三!”鳌拜急问:“哪个老三?”
      “中堂这就明知故问了。‘老三’就是老大老二的弟弟,大门外头还有个‘老四’——他不愿进来,在那等着呢——难道只许中堂和诸位大人整天老三老三的叫,老胡叫上一声又有何妨?至于小魏子你们都熟,就不必多说了吧?”
      一听这话,堂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对答。葛褚哈忍不住一个箭步窜上来,揪住胡宫山的衣领厉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你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
      胡宫山哪里将他放在眼里!顺手在他左腿弯的穴道上捏了一把,葛褚哈噗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胡宫山忙双手掺扶道:“啊哟!大人为问这么一句话行此大礼。可不敢当!不才胡宫山,太医院一个六品供奉,哪能经受得起。”说着在他背上轻拍一掌解了穴道。济世见葛褚哈双眼流泪,吃惊之余又觉好笑,忙装作咳痰掩饰了过去。葛褚哈满面羞惭,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班布尔善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遂笑道:“依先生之见,这事该怎样了结?”
      “您是聪明人,岂不闻‘来说是非者,即是是非人’?明珠交我,还你一个穆大人。”
      “明珠死了。”班布尔善脸色一变,冷冷说道。
      “那穆大人也活不了。”胡宫山站起身来打一个呵欠,说道:“好,郝老四还在外头等着,我该走了。”
      “哪里哪里!”班布尔善连忙阻住,“和先生取笑嘛,拿一个明珠换回穆大人,岂有不肯之理?”
      “我素知鳌中堂、班大人绝世聪明,哪能做出‘明珠死了’这等蠢事呢?”胡宫山又稳稳坐下,“咱们与其在这儿斗心眼儿,绕圈子,让穆大人在那儿受罪,不如爽快点议个办法才是。”
      鳌拜想了半天,终于开口了:“把明珠交给你,我却不能放心,这怎么办呐?”
      胡宫山呵呵大笑,屋中人无不听得毛骨惊然:“久闻鳌中堂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果不其然!”他笑声陡止,“即请中堂选一能将押送明珠,老胡在前,他们在后。如有变故,便一刀砍去,有何为难?”班布尔善和鳌拜交换了一下眼色,鳌拜一眨眼,算是答应了。
      正在这时,花厅中门“嘭”地一响,忽然大开。葛褚哈带着十几个戈什哈,刀枪明亮,满面凶气地立在当中,双手在胸前一拱道:“胡先生本领高强,请赐教几招再去,没有先生,照样能换回穆大人来!”事出意外,满厅人顿时呆住。
      胡宫山也是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伍子胥曾经吹萧乞于吴市,韩信也不免受人跨下之辱,你又何必为方才一跪而耿耿于怀呢?”说完站起身来双手抄于背,迈着方步悠然自得地走来走去,脚下的青砖一块一块地纷纷断裂。
      鳌拜知道,葛褚哈决非他的对手,就是大家一齐攻上,也未必能留得住他,不如卖个顺水人情,断喝一声:“放肆!胡先生乃是我的客人,退下!”
      班布尔善觉得葛褚哈面子上大难堪,将眼一转有了主意,忙笑着:“葛兄,何必计较一时的得失,就派你和这几个带着明珠去办吧!”
      “着!”胡宫山朝鳌拜一笑,“班大人这话中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葛大人您可要三思啊!”鳌拜将手一挥道:“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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