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建筑工

山里来的贼

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居众人之所恶……”意思是：崇高的善人就好象水，水滋润了万物而不和万物相争，而且总是处在低下的地方。 这句话却让我想起了社会上广大的农民工。农民工们总是处在社会的最底层，没听说过更没见过他们跟什么人去争名夺利，但他们却直接的缔造着这社会上几乎所有的繁华。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离不开水，却很少有人懂得珍惜水；社会上几乎所有的繁华都离不开农民工，却几乎没有人去尊重农民工们的付出。
　　在我的家乡，想必与我年龄相近的人都能清楚的记得：在以前，大人们在劝说他们的儿子要读书上进时总是这样的说：“好好上学吧！若不上学了将来做什么？到建筑队去？吃苦受累的！”但他们的话语中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建筑队还不只与吃苦受累联系在一起，它还是一个“出力多，拿钱少”的行当。
　　以前的家乡有许多建筑工，他们都是在改革开放以后就从事起这个行业的。为了更好的维持家计，他们在农闲的时候就离开家乡，到某个城市中去，在工头的带领下在建房工地上干着一份力气活，也能为家中添上一份在当时来说也可谓是不错的收入的。
　　我家乡的建筑工也许是改革开放以后全国比较早的一批进城务工的农民工了。我打记事起，就对他们有着很深的印象。那时，人们都称他们为“搞建筑的”；如今的人们也依然这样的称呼他们。那时候，每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他们便又在他们的行包中放上“瓦刀”等工具，陆续的离开了家乡；到了麦收的时节，又会看到他们扛着行包返回到了村子中；短暂的麦忙之后，又匆匆的离开；到了秋收的时候，又会归来；收完了秋，就再次离开。只有冬天到来之后，他们这一年的忙碌才会结束。就这样，在一年中他们家里家外的来回奔波着、忙碌着。到了冬天，他们便又凑着留在家中的空闲收拾、打理着家中的一切。
　　家乡的建筑工，他们在外面勤勤恳恳的干着，家里面的生活又省吃俭用，就这样，把挣来的钱一年又一年的积攒起来。渐渐的，许多“搞建筑”的人家也都拆去了家中破旧的老房，建起了崭新的新房；不少人家还建立了楼房。只是这一切却蕴藏了他们多少的汗水！
　　“搞建筑的”回到了家，也会向人们诉说起建筑队的艰苦生活。我听他们笑呵呵的、自嘲而无奈的讲述着，也对建筑队的生活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那便是：歇得晚，起得早；干的多，拿的少；吃的也不好，住的也不好。
　　有的少年终于没能听从大人们的劝导，他们炒了学校的鱿鱼之后回到了家，也终于如大人们所言，一生中要面对的下一个地方便是建筑队了。从此以后，他们便开始了一个新的人生历程；他们也变成了一个“搞建筑的”；他们宁愿去搞建筑，也不愿忍受学校那烦躁的生活了。只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也许他们并不十分清楚自己是摆脱了一个无聊的所在后，却又走入了一个更为“炼人”的地方。到了一年的冬季，工地停工，他们对人生事业的初次尝试也就完成了。这其中的经历，他们自己不曾讲，但旁人却替他们讲了出来：
　　在那里做活，每天“太阳公公”还没有露出脸，他们便要起身开工了。只有吃中午饭的时候才会有短暂的歇息时间。傍晚，“太阳公公”已“落山”，却还不见他们收工。这样的“两头不见太阳”的活儿，“小家伙”撑不上了，他在工地上偷偷的哭泣了起来…… 只是他们的心中会为退学来到这里而感到后悔吗？我不知道。也许在他们看来，此地虽苦，但学校中却更烦呢！
　　莫说是少年们，就连那年富力强的人也总是说：“这种活，不能干的年头多了，要不然会弄得老来一身病！”
　　村中又有一个人到建筑队去了。他在里面做什么呢？负责做饭。回来之后，有人就笑着问他：“听说你在外边做饭，你会做饭吗你？怎么竟给那么多人做起饭来了！”他却不以为然的回答：“有啥会不会的，只要在家会喂猪，到那就会做饭！”
　　这建筑队的饭究竟是怎么做的呢？此事我也听说过多次，不妨说给你听一听。就说这做菜吧：弄上一口大锅，在里面添上水，然后把随意切好的白菜、萝卜等倒进去开始煮，煮熟了，在上面哩啦一些油，再撒上一把盐，搅拌均匀了，菜也就做好了。还有他们说的那馍做的……只是这些我却记不清楚了，反正肯定好不到那里去。当时曾有人问：“就这样的饭，你们能吃的下吗？”他们却郑重的说：“可别说吃不下！要是你去了，在那里干上半天，肯定让你吃得下，而且会吃得很香、吃得很多。”
　　我还曾听我的一位老乡说起过他在开始出去搞建筑的时候，建筑队里面的住宅条件。听起来骇人听闻！就用竹材扎起来的竹板搭成了一排排的“床铺”，再直接往上面铺上一条布，这“床”就建成了。我们听后实在忍不住的问了：“竹板上面真的就再也没有铺任何东西了吗？”“没有，绝对没有。”他神色肯定的说。“那能睡得着吗？那肯定睡不着吧！那地方怎么能睡觉？那不硌的慌吗？”我们又心存疑惑的这样说道。他之后语气稍缓的说：“咦！我们开始去的时候，也以为那样晚上会睡不好觉的，但干了一天活之后，整个身子都给散了架一样，躺在上面，谁还会感觉到硌的慌？还是让你睡得又实又沉的！”于是，我们又默然了。之后终于忍不住的又说：“像那样的活，还做它干什么？”“你不做！就那活些许还能挣上几个钱；要不然，就那几个钱，你哪挣去？”他说这话的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自我调侃。
　　是啊！那地方虽苦，但它却是一个挣钱的地方。就好像学校中虽苦，但它却是一个学习的地方。
　　以前在学校中的时候，老师们就总是这样的向我们灌输说：“你们应该知道，学校就是一个吃苦的地方；上学，那就是为了吃苦。”如今我却要问：上学就是为了吃苦吗？上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不知道中国人究竟什么时候能真正的弄明白、搞清楚这个问题。就好像建筑队的工头们认为建筑工到他那里挣钱要吃那样的苦，那根本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学生们到学校中上学吃苦受累，在老师、家长等许许多多的人的眼中那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真正的弄明白、搞清楚这个问题。
　　建筑队的活那么累人，难道建筑工们的伙食就不能好一点，住宿条件就不能好一点吗？如果你这么问，也许许多人会对你咧着嘴这样反驳说：“那还了得！那建筑队吃的住的它就应该差一些，这是多么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要不然那还能叫建筑队吗？”就好像以前在学校，如果有人向学校的厨房问起饭食为什么这么差，能不能改善的好一点时，厨房的“厨师”们肯定会十分惊诧的反驳说：“那哪行！这可是学校啊！学校中的饭食哪能做得那么好？要不这还能叫学校吗？”
　　人们在社会上还有许多这样的认知。就说那车站吧。在不少人的心目中，也许车站周围的秩序就应该差一些，车站旁边的饭店中的饭食就应该难吃一点，而价格也就应该贵一点。因为长久的事实使他们形成了这样的观点：在他们看来，车站周围只有这样，那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车站周围的秩序竟然好起来了，那还成什么话？那简直太没有道理了！那……那还叫车站吗？
　　再说那建筑队的工头们。也许在他们看来，就应该让建筑工们吃的也差，住的也差；就应该克扣他们的血汗钱；这样做，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做法呢！不然这还能叫建筑队吗？如果让建筑工们的生活条件也好一点，哼，那就太没有道理了！他们宁愿在赌桌上多输它百儿八十万的，宁愿多包养几个情妇，也是万万不愿意多付出一点他们理所当然应该付出的钱财去为他手下的工人改善一下生活的。也许还有人会说，那是人家自己挣的钱，人家自己挣的钱不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吗？哈哈！他们那样得来的钱也能用“挣”字来表达吗？和这世界上的其他的许多人一样，竟然也敢拿“挣”字来形容自己的所得，真是太可笑了！太荒唐了！
　　但幸好，家乡建筑队中的工头与建筑工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关系，克扣工钱这样的事，在他们中间基本没有发生过。这也是家乡的特色：工头们在外面找好了活，便招集三里五村的老乡一同去干，这样彼此间都能拥有一份信任。
　　有人说，建筑工们去的地方，总是荒凉的地方；而建筑工门离开的地方，又总是繁华的地方。是的，建筑工们用自己的多劳少得促使了这世间的繁华，而他们得到的只是贫困的生活。当你住进了漂亮、舒适的新房之后，你首先想到的会是什么呢？是你的房子价值多少吧！你想到过那房子的缔造者之一——建筑工们吗？你想到过他们在那房子上曾经努力的付出，而却没有拿到相应的回报吗？你不会也以为那是作为建筑工们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付出吧！
　　当你站在五光十色的都市中，看着那一座座拨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你看到的是什么？想到的又是什么呢？你看到的是这世间的繁华，想到的是这社会的文明吗？只是在这文明的社会中，人们的付出与所得又该如何调配呢？你可又想过，那一座座雄壮的大厦，正是用工程师们的智慧与建筑工们的汗水堆彻起来的啊！而你，又为这个世界付出了多少智慧，流出过多少汗水，或为它维持过多少正义呢？
　　家乡的建筑工，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辛劳的付出着，以此来维护着他们家中温饱的生活。他们走在街道上，迎接的是别人轻视的目光，因为他们的职业是“卑贱”的，不像有些人的职业是“高贵”的。可是家乡人，这世间的职业究竟有什么高贵与卑贱之分呢？建筑工卑贱吗？可是这世间却又肯定少不了他们的付出啊！你的职业又高尚吗？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呢？
　　在家乡，近些年由于其它行业的兴起，建筑工的队伍已经大大的缩减了。他们都说只要有一点机会，也不去受那难熬的日子。
　　这世界中有些人付出的多，有些人得到的多。但我相信，这个世界只要还要继续存在，它就必须要维持一种平衡的。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也终究会不属于你。所以朋友们，请珍重自己吧！家乡人，面对着日渐美丽的家园，也请不要再忽略建筑工们的付出了。